书房内静得出奇,只馀笔砚间墨香缭绕。
明侯爷终於长叹一声,重重放下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摺,指节间的青筋微微突起。
他揉了揉眉心,神色间有倦丶有痛,随後负手起身,步履沉沉地往内室走去。
与外间书案铺陈的乾朗简洁不同,内室的布置却柔婉至极。
花鸟屏风隔开一角,金丝绣花的团扇整齐悬於案上,红纱帐垂落,纱影曳曳间浮出一抹旧年香气。
屋内一切,皆是为女子而设,静雅丶细腻丶柔和,与明侯爷那铁血一生格外不相衬。
墙上挂着数幅女子画像。
画中人眉眼如画,笑意温柔,眼波里似有春光。
那是明夫人朱惠巧——他的阿巧。
每一笔每一墨,皆出自他手。
这些年,他的刀锋斩敌无数,却再也画不出妻子笑时的眼。
壁上本有七幅,如今却少了一幅,留下一片空白。
那一幅,是当年明锦哭着思母时,他亲手从墙上摘下,让女儿带走的。
那是朱惠巧怀着身孕的画像,她的笑容恬淡,手抚微隆的小腹,眉梢全是慈爱。
如今那画在明锦房中,也算母女相伴。
他望着墙上那道缺角,久久不语,终於低声开口。
「阿巧,我是不是错了?」
那句话似问苍天,也似问自己。
画中人依旧巧笑倩兮,笑容里的温柔仿佛能融化一切寒冰,可她不会再回答了。
自她去世那一日起,时间便停在那抹笑中。
明侯爷低垂眼,泪光在烛火下闪烁。
不管过了几年,他仍止不住那份心痛。
对明钰,他外严内宠。
全京城谁不知明家世子是被父亲捧在掌心里长大的?他管教严,骂得凶,打得狠,却是个护犊子,除了他,谁都不许伤他儿子。
可对明锦,他却总是手足无措。
明锦的降生,是命运的意外。
当年明夫人生长子明钰时,产程险恶,几乎折了性命。
自那之後,他再也不敢碰她,宁可夜夜孤枕,也不愿再让妻子受苦。
谁知数年後,她竟又怀上了。
那时医官劝她打掉,明侯几乎是哭着哀求她喝下落子药。
可她摇头笑道:「这是老天给的恩典,我要生。
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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